新闻

编辑｜朱珂影 陈田木

中等职业教育是在高中教育阶段进行的职业教育，定位是在九年义务教育的基础上培养技能型人才和高素质劳动者。7月末，贵阳一所民办中等职业学校违规扩招、涉嫌虚假招生的新闻，将职校教育推上风口浪尖，也揭开职校招生大战不为人知的一角。

中职学校学些什么？在中职学校做老师是什么体验？我们邀请了一位98年中职班主任分享她的工作日常，也希望以此为契机，走近真实的中职生活。相比普高教师，她需要承担的工作更加琐碎：教书上课、约束学生的不良习惯、给想退学的孩子做思想工作、招生等等。她说，做老师是一份“良心活”，有迷茫丧气，也有幸福时刻。

以下是小杨的自述。

“刚开始很不适应，不到三天，嗓子彻底说不出来话”

我从2023年开始在河南一所民办中职学校做教师。这一选择有些机缘巧合，上大学的时候，和许多学生一样考了“父母开心证”——教师资格证，毕业找工作时才发现，很多学校招聘教师都要求师范专业，非师范专业的我即使有了教师资格证也无法报考。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了解到中职学校不要求公共文化课教师出身师范专业，进一步衡量后，最终决定来中职学校做老师。

我带七个班的课，另担任一个班的班主任。每天上午八点上班，下午六点下班，中午休息两小时。我们学校的老师代课量很大，每周都是20节课以上。我教语文和英语，备课花费时间更多，只能利用休息时间写教案。

刚开始很不适应，一天基本只有一两节没课，有时候上到第三节，腿就没劲儿站不住了，不到三天，嗓子彻底说不出来话。虽然也有课间休息时间，但对于我们这种连着上课的老师来说，根本不够用。上课前两三分钟要提前进教室候课，上厕所得跑着去，整个课间能用来休息的时间大约只剩下五分钟。

“难管的学生各有各的难管之处”

和普高相比，中职学生很明显的一点就是成绩不好。来这里的学生大多是中考不理想，没有考上高中而选择中职的。还有一点是，学生素质整体来说稍差一些，当然也有好的学生，不能以偏概全。

中职学生正值青春期，除了学习不上心，抽烟、喝酒、谈恋爱的情况也常见，这些问题所有学校都会存在，只是在中职学校可能更频繁见到。这也是我作为班主任比较头疼的一点，每天除了上课，还要找问题学生谈话。这些学生我行我素惯了，不愿意听你的大道理，只能一点一点哄着来。

日常相处中，感觉学生们总体还是挺不错的。我和他们年龄差小，可以像朋友一样相处。但每个班总有那么几个特别难管的，难管的学生各有各的难管之处，经常把我气得火冒三丈。十五六岁的男生，一米七、一米八的个子，被批评的时候会顶嘴，老师的气场就弱了半截，讲什么他们也听不进去。

对于这些学生，我觉得自己作为老师有义务教好他们，争取把他们往正道上带。但时间久了，也会有力不从心的无奈感。他们似乎一点都不理解你，还会变相嘲讽，有时候甚至自己都怀疑是不是我做错了。但现在我已经基本能够自洽——该做的都做了，该说的都说了，我说的一切都是为你好，听不听得进去就是你的事情了。

我也和他们的家长沟通过，但部分家长同样不往心里去。有的家长知道自家孩子是什么样，自己管不了，送到学校来，只等着成年后再让他出去打工。有的学生可能是留守儿童，从小父母出去打工，孩子留在爷爷奶奶身边，家长对孩子缺少关心照顾，也不了解自己的孩子。孩子在他们身边一个样，在学校又是另一个样。他们只觉得自己的孩子学习不好，其他各方面没有问题。但当孩子在学校违规违纪，老师和家长沟通的过程中，家长会觉得我在恶意抹黑，孩子平时挺乖的，怎么到你班主任的嘴里好像变成了“作恶多端”的那一个，有的家长会半夜再发来个小作文和我理论。

“一听到有学生想退学，不出三秒我电话就拨过去了”

中职老师不同于普高老师，普高老师的讲课压力和升学压力会大一些，但是行政上的工作应该相对中职要稍微少些。除了日常教学与学生管理，我还要做很多琐碎工作，比如统计学生考勤、家庭信息，关注学生身心状态，甚至接受他们时不时的“情感咨询”。

作为中职教师，我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放暑假”。暑假是给学生的，老师在暑假也有很多工作要完成，比如外出学习培训、值班、招生宣传、统计各种信息，还有处理班级学生琐事。

老师的放假时间应该有一个月左右，一周值班1—2次。值班的主要内容是接待参观学校的学生和家长，巡逻校园。有些外市的老师暑假要回家，但是又有值班，就需要多次调班。有想出去玩的，也得提前跟其他人换值班。

暑假期间，我最害怕听到的消息不是去开会、加班，而是学生的安全问题和退学问题。退学的学生一般都是自己不想上了，学也学不进去，就想着出去打工。

一听到有学生想退学，不出三秒我电话就拨过去了，然后就是长达20分钟苦口婆心地劝说，细数不上学的弊端。和学生做完思想工作，再和家长沟通交流，让家长一起做做工作，偶尔能劝回来。但这始终是个“不稳定因素”，想退学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心里疯狂生长。

我是觉得，没必要过早进入社会打工，他们迟早会吃没有文化的亏。学生的学费和住宿费不贵，有国家补助，家长支持上学，也不需要出去打工养活家人。想退学的孩子他可能只是单纯享受不上学、不受约束的快感，不考虑以后。

“民办中职学校普遍面临招生难的问题”

我们学校的生源主要是本市各县区的中考落榜生。他们一般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上私立高中或是中职学校，二是进入社会打工。部分家长会觉得孩子年纪小，不想让孩子过早进入社会，中职学校学费较低还有国家补助，就会选择让孩子上中职学校。

招生问题是所有私立学校的共性问题，生源决定一切，没有学生都是空谈。我们学校有专门负责招生的招生办，但是近几年由于学校多、学生少，民办中职学校普遍面临招生难的问题。

入校时，学校会根据学生的需求，让他们自己选择上升学班还是就业班。中职学校的学生到高三可以参加职教高考，也可以参加升学考试进入大学继续学习，因此，升学班的学生会安排更多一些的公共课，比如语数英等。就业班的学生也会学习公共课，但是更多注重专业实训，为以后找工作打基础。

中职学生毕业后，会有部分学生考入大学，也有部分学生落榜进入社会打工。进入社会的这部分学生，因为在学校已经学习过专业课，有一技之长，可以凭借自己的专业找到一份还不错的工作。

回到我自己，教师上岸是绝大多数人的追求，但亲身体验后发现，做教师是一份“良心活”，当老师真的很累。当然，繁杂的生活中也有一些幸福时刻。并不是所有学生都需要我“劳心劳力”，也有一些懂事的孩子，平时跟他们相处轻松愉快。他们会跟我开玩笑，聊天，跟他们在一起觉得自己能一直保持年轻。他们会在节日给我准备小礼物，一根棒棒糖，一张贺卡，或者是一句祝福，都让我很高兴。有的家长在长时间的沟通和交流中，也会慢慢认可我。当家长给我发微信说，你是个好老师，工作做得很到位时，我真的很自豪，有满满的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