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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儿童精神科门诊号掐点秒没?

2024-0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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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天看到了央视新闻记者庄胜春在儿童精神科门诊的深度调查,开篇就给我极大的触动。

第一个有关中国少年儿童精神疾病患病率的流调报告发表在《儿童心理学与精神病学》杂志上。该研究由北京安定医院郑毅等学者牵头,从2012年底启动,选取了北京、辽宁、江苏、湖南、四川五个省(市)的约74000名儿童青少年作为样本。

调研结果显示:在6~16岁在校学生中,中国儿童青少年的精神障碍总患病率为17.5%,其中,流行程度最高的精神障碍包括:注意缺陷多动障碍占6.4%、焦虑障碍占4.7%,对立违抗障碍占3.6%、抑郁障碍占3.0%、抽动障碍占2.5%。

这个比例,高的可怕。而且这个数据截止到2021年,对这几年新冠疫情有研究的同学应该都了解一个现状,就是疫情几年对于心理类疾病的影响是非常大的。

中科院院士陆林表示,疫情对精神健康的影响至少持续二十年。疫情期间,“全球新增超过7000万抑郁症患者,9000万焦虑症患者,数亿人出现睡眠障碍等问题”。

目前,我国成人抑郁障碍患病率为6.8%,其中抑郁症为3.4%,患病人数约9500万,新冠疫情带来的创伤也不容忽视,需要引起我们的重视。

今年2月,Ziyad Al-Aly领衔的研究团队在《英国医学杂志》上发表了新冠对精神健康长期影响的研究结果。这项研究使用的是美国退伍军人事务部的数据。

研究显示,与对照组相比,新冠组精神健康事件诊断或处方的风险增加60%。具体来看,新冠组发生焦虑症的风险增加35%、抑郁症的风险增加39%、压力和适应障碍风险增加38%,使用抗抑郁药的风险增加55%。此外,新冠组发生认知障碍的风险增加80%,睡眠障碍的风险增加41%。

在陆林看来,疫情对青少年精神健康的影响更为直观。疫情期间,作为医生,陆林在自己的医疗门诊接诊了大量青少年。他们因为疫情隔离在家,因为沉迷游戏,生物节律颠倒,等到疫情结束,他们变得情绪低落、害怕见人、不愿意出门,因此无法正常地回到学校上课。

也就是说,21年的中国儿童青少年的精神障碍总患病率为17.5%,如果能看到2023年的这个数字,一定会更高!

这些年青少年抑郁症的高发的原因有哪些?

是患病率增加了?还是就诊率增加了?

目前并没有明确的答案,更多的可能是,这两者叠加的因素。

那不说就诊率的问题,那从患病率增加的角度来说,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患病率增加呢?

我合作的一个教授刚好是做精神类疾病遗传的,从她的研究可以看到一个数字,真正的能找到遗传精神类疾病的,大概只有不到20%,也就是说,大多数新增患者都是因为环境因素影响的。

举个例子,有个孩子,可能因为外界的压力,出现一些无意识的小动作,清清嗓子、爱歪嘴巴,如果没有成功的消除这个压力,就会发展成抽动症。

而如果这个压力持续的存在,抽动症就可以发展成抑郁症,甚至会是精神分裂。

那这些外界的压力都有哪些?

2023年12月19日,中国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发表了一篇研究论文。该研究显示,在1990-2019年期间,中国儿童和青少年中对伤残调整寿命年(DALY)贡献最高的非传染性疾病是精神障碍,被欺凌/霸凌和高体重指数分别是精神障碍和糖尿病DALY的最大危险因素。

而除了校园霸凌以外,中国农村的留守儿童增加,离婚率上升、独生子女、“鸡娃式”教育等一系列社会问题,都在影响着我们的孩子的心理健康。

有研究指出,五类青少年是最容易出现心理问题的人群,而这五类人基本就是跟刚才我们说的外界压力导致的。这五类人群包括遭遇校园霸凌人群,农村留守儿童,遭受虐待的儿童和青少年,网络成瘾者,以及独生子女或多兄弟姐妹中被忽视的儿童及青少年。

然而摆在儿童青少年精神类疾病患者激增的严峻现实面前,却是儿童精神科医生的极度缺乏。

或者换个说法,别说儿童精神科医生,连普通的儿科医生都处在严重缺乏的状态。很多儿童精神疾病就被混在成年人的精神疾病科室中去治疗,但两者之间有着很大的区别。儿童类精神疾病,跟儿童青少年的发育特征,生长阶段,激素水平和青春期心理都有密接的联系。很多儿童无法表达自己的病情,光靠父母的描述很难做出正确的判断。

而更直接的一些因素是,很多精神类疾病是出现在儿童时期的,比如我们常说的孤独症谱系,大部分都是在儿童时期出现。

国家层面也发现了儿童精神科医生的缺乏的问题,也制定了很多方案,比如在《健康中国行动——儿童青少年心理健康行动方案》提出,2019~2022年,60%的二级以上精神专科医院设立儿童青少年心理门诊,30%的儿童专科医院、妇幼保健院、二级以上综合医院开设精神(心理)门诊,儿童青少年心理健康核心知识知晓率达到80%等。

但问题来了,医生哪里来?是靠下文件就能从地里长出来的吗?

现在距离这个2022年的时间节点已经过去2年了,回头看看,当初定到目标,真的实现了吗?

除了医生缺乏以外,病耻感也是造成当下严重局面的罪魁祸首之一。

病耻感一词源于希腊语"stigma"一词,表示人身体上的某一个特征,后在医学领域被指代为一种患者因患病而产生的内心耻辱体验。

病耻感在中国,尤其是一些特定疾病人群中非常严重,比如精神类疾病和性病。

我们在中文语境中,连骂人都是你是个神经病。

这种环境下,更增加了精神类疾病患者的就医难度,导致很多家庭和患者拒绝就医,或者勉强去了也不能配合治疗。

尤其是一些家长,孩子发烧,没多高就赶紧往医院跑,但孩子在很多精神表现都明显异常的情况下,还拒绝去医院给孩子看病。

只有更多的去做科普工作,消除这种病耻感,让大家认知到,精神类疾病和感冒发烧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就是大脑生病了,也需要看病,也需要关爱。

还有一些情况是,觉得自己孩子有精神问题,但不去看精神科医生,而是去看心理咨询师。且不说现在国内的心理咨询师良莠不齐,草台班子一堆的问题。有多少人是因为看心理咨询师,误诊导致延误病情的?

这里又说到一个精神类疾病更加头疼的问题。没有明确的分子标记指征,像感冒发烧,我们在医院能做很多化验,根据指标来判断病情。但很多精神类疾病没有这个指标,大部分都是靠医生的主观判断和量表,而这种判断是容易出现误诊的。

对,就是专业的精神科医生也不能一定能判断清楚病情。曾经出现过被几家医院都确诊为孤独症的孩子,最后被其他医生发现是精神分裂的这样的案例,那些草台班子的心理咨询,这些孩子家长们也敢信?

最后想跟大家说一句话,现在病的不是我们的孩子,而是这个社会。

在我们过度的鸡娃,剥夺孩子玩耍的时间,不让孩子受到挫折,培养出来只会考试,只会学习的孩子,就真的成了温室里的花朵,稍微有点刮风下雨,就无法抵抗。

这样培养出来的孩子,即便没有出现精神类疾病,他们的人格也是不健全的,我曾经跟很多高校老师讨论过这个事情,现在很多学生把大一当作高四,就是因为他们没办法适应大学生活,其中核心的原因是,他们的人生前十几年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考大学,而考上大学以后,人生就迷茫了。于是一些人给自己制定了新的目标就是要保研。那保研后呢?考博士?考公务员?

那当没有人给你制定人生目标的时候,又要怎么办呢?这就又说起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最高学历的博士群体中,精神类疾病也发病率如此之高?博士的压力大是一方面,而从小生活的这种环境,没有培养出他们一个良好的人格以及纾解压力的能力,难道不也是一个重要因素吗?

从这个角度来说,即便我们增加了更多的儿童精神科医生,我们做了更多的科普工作,让孩子们都能及时的接受治疗,但仍然是一个治标不治本的过程。

这个病态的社会,依然会把大量的孩子推向深渊。

最终,要治病的,是我们的家长,是我们这个社会,只有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才能避免更多的孩子走进儿童精神科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