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侍与金刚狼》：脱实向虚导致讲故事能力退化
2024-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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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天津市科普作家协会理事 刘健
日前，漫威电影宇宙（MCU）系列电影中唯一一部计划在今年上映的电影——《死侍与金刚狼》如期而至。然而，这部曾放出“我是漫威救世主”豪言壮语的新片，除了让一些漫威电影忠实爱好者狂喜之外，却无法从根本上扭转自2019年《复仇者联盟4：终局之战》后，漫威电影宇宙日趋崩溃的口碑和不断削弱的票房号召力。造成这一现象的根本原因，就是多年来好莱坞“脱实向虚”导致的美国电影工业讲故事能力的衰弱。
《死侍与金刚狼》海报
让我们先从电影本身入手。本质上，《死侍与金刚狼》是20世纪福克斯公司（以下简称“福克斯”）在2016年和2018年推出的漫画改编电影《死侍》与《死侍2》的续集。因而，对于现如今隶属于迪士尼的漫威影业来说，《死侍与金刚狼》更像是一个刚刚办好过继手续，正在想方设法努力融入MCU这个“新家”的继子。更何况，《死侍》系列从始至终都定位为R级片。在美国的电影分级体制中，这就意味着，电影是面向细分市场的。从《死侍与金刚狼》的呈现效果来看，也确实符合这样的定位。
首先，这部电影是高度粉丝向的，要想真正看懂剧情，不但要对系列的前两部了如指掌，还要熟悉福克斯推出的《X战警》系列、《神奇四侠》等漫改电影的剧情和人物，还要了解MCU近年来多部影视作品铺陈的多元宇宙的相关故事和设定，甚至还要对漫威的漫画原作有所认知……总之，对普通观众极不友好。如果不提前做功课，很容易看得云里雾中。其次，影片中不仅包含大量致敬《疯狂的麦克斯》等经典影片的桥段，还引入了大量以往超级英雄电影中的经典角色，大打情怀牌，但整个故事情节设计又高度程式化，容易让观众陷入审美疲劳。再次，虽然整部影片以死侍和金刚狼两个超级英雄之间的多场动作戏作为主要卖点，并以此为基础，展开整个电影的故事框架。然而，这样的情节设置，其实主要是基于瑞安·雷诺兹和休·杰克曼两位主演在现实生活中的个人友谊。因为，即便在福克斯原本的系列漫改电影中，这两个角色之间也是完全没有交集的。虽然在融入MCU后，可以用“多元宇宙”这个堪称什么都能装的“大箩筐”强行把故事圆回来，但终究显得过于刻意。而且在影片最后，《死侍和金刚狼》又犯了一个近几年MCU电影常被人诟病的问题，即影片前期将反派的能力设置得过于强悍，最后为了让超级英雄一方逆转获胜，将反派强行降智。综合而言，如果以《终局之战》后MCU一泻千里的表现来说，《死侍和金刚狼》最多也只是做到了止跌。至于能否成为反弹的起点，还有待观察。
那么，为什么MCU这座美国电影产业界曾经辉煌无比的“白色巨塔”，如今竟然沦落到要靠一部R级片来充当“银甲骑士”的窘迫境地呢？要回到这个问题，就必须回到MCU如日中天的2019年。当年，已经归入迪士尼公司旗下的漫威影业推出了《复仇者联盟4：终局之战》，以27.98亿美元的全球票房一度问鼎影史票房冠军。更让同行羡慕的是，自2008年推出超级英雄电影《钢铁侠》后，在此后的十年里，几乎所有隶属于MCU的超英系列影片，都实现了票房盈利。这在美国电影产业史上堪称奇迹。这也让MCU不仅仅在美国，甚至在全球商业电影领域都成为了现象级的存在，为各国电影业界争相研究、效仿。
同在这一年，迪士尼以713亿美元巨资，收购了同为好莱坞影业巨头的福克斯。这次收购对于漫威影业来说，最直接的收获，就是将福克斯旗下“X战警”“神奇四侠”等原属于漫威漫画的经典角色的影视改编权重新收归囊中，顺便也将福克斯经营多年的漫改电影系列的知识产权一并笑纳。不过，从后面的发展来看，福克斯的加入，除了时不时吊一下铁杆粉丝的胃口，并没有给MCU带来更多的正向收益。反而是在《复仇者联盟4：终局之战》后，MCU也急速跌入了下行通道。与此同时，各种有关迪士尼高层人事斗争、漫威影业内部创作路线分歧的消息甚嚣尘上，以至于在旁观者眼中，MCU的幕后故事甚至比电影本身更加刺激。
其实，只要拨开这层由真真假假的消息构成的信息迷雾，就能看到一双名为“金融资本”的大手在操纵着一切——它既成就了MCU的辉煌，也亲手将其打落神坛。这里需要向大家普及一个电影产业的常识，即票房收入虽然是电影盈利的基本手段，但却不是唯一的手段。2019年全球电影票房约为425亿美元，而全球电影产业总产值却超过万亿美元，相差两个数量级。在这中间起到放大器作用的就是金融资本。在好莱坞，最精通此道的非迪士尼莫属。
提到迪士尼，很多人会想到米老鼠、唐老鸭、三只小猪、白雪公主等经典动画角色。其实，迪士尼公司在创办之初的名字是“迪士尼兄弟”公司。除了人们所熟悉的动画大师华特·迪士尼，真正把控公司发展方向的其实是华特的哥哥，有着多年华尔街工作经验的罗伊·迪士尼。纵观迪士尼百年的发展历程，能够从一家默默无闻的动画工作室，发展成为好莱坞顶尖电影公司，且保持长盛不衰的要诀，就是把握了投资的“超能力”——几乎每一次美国电影行业迎来大洗牌的时候，迪士尼都做了事后被证明是正确的投资决策。
20世纪末到21世纪初，美国电影行业迎来了数字化革命。在这个过程中，迪士尼做出了两项战略性收购——一方面收购了当时引领电脑动画风潮的皮克斯工作室，此外还收购了刚刚崭露头角的漫威影业。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两项收购帮助迪士尼巩固了其在美国电影业界的龙头地位。皮克斯和漫威影业的加入并非给迪士尼带来了技术或题材方面的优势，而是保住了迪士尼在资本市场上讲故事的能力——这两家公司不仅自身影片能赚票房，能创造稳定的现金流，还能通过电影形成的IP进行各种衍生品开发，几乎可以创造无限获利想象空间。
在20世纪90年代以前，好莱坞的电影投资主要是以制片公司自有资金投资为主，上市融资为辅。随着美国整体经济的脱实向虚，越来越多的华尔街投资进入到电影领域，电影投资从以往单纯为电影拍摄筹集资金逐渐转向金融运作，电影项目被包装成金融产品进入金融市场销售。对于投资银行家来说，只要金融产品被卖出去，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因为电影票房的风险已经由金融市场上的普通投资者买单了。在这波运作中，以“科幻视效大片”为主要卖点的MCU电影实实在在地吃到了电影市场全球化的红利。而从资本市场上获得的“钞能力”又给漫威影业充分整合优质电影制作资源、找到电影呈现方式“最优解”的空间。因此可以说，金融资本与MCU之间是相互成就的关系。
然而，随着全球经济由扩张周期转向收缩周期，逆全球化的趋势逐渐成形，再加上疫情的影响，金融市场流动性渐趋枯竭，MCU的故事在金融市场上逐渐失去了听众。收购福克斯，可以说是迪士尼的又一次世纪豪赌，希望借用福克斯百年来积攒下来的众多经典IP，进一步拉高自身在资本市场上的议价权，重新获得资本市场的青睐。很显然，迪士尼这次失算了。在流动性枯竭的大背景下，投资人会本能地捂紧钱袋子，仅靠讲一个辉煌“未来”的故事无法打动金融市场，迪士尼需要拿出实打实的业绩来。于是，围绕着如何提升影视作品的收益——是走量大管饱的量贩模式，还是回归初心、深度拥抱“漫迷”基本盘，就构成了漫威影业内部创作路线分歧的焦点，进而蔓延到迪士尼管理层，引发了高层的人事地震。《死侍与金刚狼》的出现，也就意味着向美国国内市场转向、拥抱“漫迷”基本盘已经成为MCU未来的大方向。该片上映不久后，在2024年圣迭戈漫画展上，漫威影业宣布《复仇者联盟4：终局之战》的导演罗素兄弟回归，将指导《复仇者联盟》第五、六部，同时曾饰演钢铁侠的小罗伯特·唐尼也将回归，出演大反派毁灭博士，更是大大强化了这个方向。
当然，在我们理清了MCU盛衰背后的经济逻辑后，就不难发现，这条向内转向的保守道路，无法让MCU重现昔日的辉煌。毕竟，流动性枯竭的美国资本市场已经无力为MCU提供充足的资本，而波谲云诡的世界政经环境也无法再给MCU提供重建全球电影市场影响力与票房统治力的空间。不过，任何事情都是一体两面的，MCU的败退，也意味着留下极大的市场空间。这对于正在崛起的中国电影来说，无疑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刘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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