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原创｜她在黑暗中寻找自己的“发光体”
2024-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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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伟华
来源：《品读》2024年第9期
新生一入学，思思就做了班上的学习委员，坐教室中间第一排。
课堂上，她认真听讲，笔记漂亮，与老师互动频繁，就连课后作业也总会比我布置的要超额完成。因为是学习委员，她常到我的办公室来交送作业，那样的机会她也会把握住，将一些疑难问题找我作答。而这所有努力，都在第一学期就得到了回报——她的语文成绩在班上遥遥领先，让我这个语文老师很是欣慰。
可是第二个学期刚一开始，我就发现思思与上学期状态的明显不同——她上课时开始走神，下课后也常常两眼茫然地盯着教室的某一处发呆；作业较以前敷衍了许多，写出的作文也不再生动。作为学习委员，她的工作积极性也降低了不少，有几次上课竟连多媒体都忘记提前打开。
这个发现让我惊讶又心痛，就像一个农人忽见自己最为悉心照料的禾苗不明所以地打了蔫儿。我开始更多地留意她，也更多地提醒她、在课上与她互动，甚至在她的作业中写下委婉的批评……可这一切效力都不大，到期末时，她的成绩已经滑至班级中游了。
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试图找出思思变化的原因。但只是作为任课老师的我，每周仅给他们上两次课，接触并不频繁；期间去找过班主任了解情况，可那位年轻的班主任老师也不明就里，我只能通过自己的观察与思考来解决问题。
作为班上的学习委员，思思曾单独加过我的微信，于是她的微信朋友圈就成了我观察她的一扇小小的窗口。
那段时间里，我看到她的朋友圈里会不时晒出一个很帅很阳光的男孩照片，每次晒朋友圈时思思也都写得很含蓄——“你说：无论是之前，现在、还是将来，我都要把每一次的独一无二，做到更加完美。”“你说：我希望你能保持快乐，还有想要做好每一件事的心……”句子写得优美又励志，却让我心头的疑云越聚越浓：思思的学习状态变化以及成绩下滑，是不是跟他有关？
不久后的一天，我看到思思在朋友圈里晒出一张演唱会现场照，还附了一句话：“我想说，就算荧光棒变成拐杖，你依然是我最初的信仰。”在那个荧光棒挥舞成林的体育场舞台中央站着的男孩，就是思思心目中的“神”——他来这个城市开演唱会，思思如愿以偿见到了她的偶像。
“思思，能与老师分享一下追星的感受不？起初我还以为那个又帅又酷的男生是你的男朋友呢哈哈……”那天课间，我走过思思座位时，玩笑地跟她聊起了追星的事。或许是几句嘻嘻哈哈的轻松语言打消了她的顾虑，也或许她本来就积压了太多的委屈无处倾诉，思思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向我倾倒而出：“老师，为什么一提到追星，家长和老师们都会满腹不解，甚至毫无理由地对我们进行攻击、辱骂？”
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一时间小脸儿通红。我本想着跟她好好谈谈关于理性追星的事，但那显然不是个好的时机，索性就先顺着她说下去：“其实你们这个年纪追追星也是件正常的事，我女儿读大四时还跑去过上海看她的偶像演唱会呢。”“啊，真的吗，老师？姐姐的偶像是哪一位？你骂她了吗？”我还没顾上回答她这一连串的问题，恰巧上课铃响了，我回复一句“如果你愿意与老师分享，可以把追星的故事写下来，让我也能领略一下偶像的魅力。现在先认真上课”，然后返身回到讲台。我听到身后传来她一连声的“好的好的，我晚上回去就写，老师，我会写出一万字给你看……”那一节课，思思的状态特别好，跟我最初见她时一样。
“对于追星这件事，我觉得自己是有话语权的。从2021年5月28日认识他，到现在已经1079天了。在这1079天里，我一直在努力，希望成为和他一样好的人。”第二天走进思思那个班级的教室时，她将前一晚写好的“作业”端端正正放在了我的面前——密密麻麻4页的Ａ4纸，目测有好几千字，不知她写了多长时间。
顺着她的讲述一路读下去，我才明白，思思还真是一名“资深”追星族。她如此清楚地记得，从初中毕业就读这所中专学校起，自己已在那条路上痛苦又快乐地跋涉了1079天，而她最近一个学期的状态，也确实与此有关。因为追星，她与家人发生了剧烈的矛盾，父母怪她不懂事，严禁她追星，可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什么，时常陷入迷茫和痛苦之中。
她这样写道：“很多人不理解我们，觉得追星人花着父母的血汗钱，却做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但事实并非如此。就拿我来说，那时候我已经被压力折磨得快要垮掉了，因为认识了他，知道他用比我艰辛百倍的努力才取得了现在的成功，所以我才明白，只要不放弃努力就终会有回报。当我遭受身边同学的议论与孤立时，也是他的作品帮我度过了难耐的时光。而且，每当我对自己不抱希望时，想到只有努力学习让自己更好更优秀，才有可能与他相见，所有的沮丧瞬间就会化成前进的动力。
“追星能够让我充实自己、找到自己的方向。读初中时，由于成绩不太好，我没能踏入高中的大门，曾一度感到绝望，是他让我重新确定了人生的目标。他经常练琴练到手痛，即使跟腱炎很严重也会强忍疼痛继续练舞……我也要像他那样，成为一个坚强乐观的人。”
很多很长的文字，很清晰地讲述了她心目中那个青春偶像的成才故事，也倾诉了她内心积蓄已久的快乐与痛苦。我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并在她的许多段落和句子下面，画上了一些红色波浪线，以示对她的赞同。看来偶像让她着迷的，并非是他光鲜的外表，而是不屈不挠的奋斗精神，以及他作品中的内涵。这一点超出了我的想象。
征得思思的同意后，我将她文章中的一些段落在课堂上进行了分享，送给那些同她一样正在追星的孩子们。我还跟他们分享了当年自己陪着女儿一起“追星”的往事：“当年，我从网上搜罗了那位歌星所有的歌，硬着头皮听下去，又找来很多资料，从中发掘值得年轻人学习、追捧的闪光点，与女儿一起交流和学习……作为一名七零后老母亲，我也时尚了一把，陪着她一同追了回星。”
见孩子们又是惊奇又是赞叹地听着，我继续趁热打铁：“现在，我把这些分享给你们，是希望你们将‘追星’的目光放得更宽更远一些。我们的先贤留下那么多的文化瑰宝，我们的先辈为了今天的和平与幸福抛头颅洒热血，我们的航空航天英雄为了飞天的梦想不懈追求……中华民族的历史长河中，有多少颗闪亮的星星值得我们去追啊！”接着，我又把孩子们漫天的思绪重新拉回课堂。那天的课程结束时，我看到了许多孩子们眼睛里闪烁的小星星，很亮。
“追星的过程中人就像一个‘追光者’，而我在黑暗中寻找‘发光体’，寻找更好的自己。”这是思思后来又发在朋友圈的一段话。彼时，她已走出了因“追星”而带来的困扰，恢复了往日的积极上进与热情活泼。
作为思思的老师，我庆幸自己在她迷茫无着之时，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与批评，也没有放手不问放任自流，而是给了她足够的包容与理解和一个倾诉的出口，又顺势将她引向光明的去处。随着她的不断成长，我相信，她会在生命旅程中找到更多的“发光体”，一路引领她勇敢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