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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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地方红了，来的可能是流量，也可能是冲突。
前两天，山西刚因为黑神话悟空的流量红了一波，就有游客称在大同遭遇面馆“阴阳价格”，面馆没有明码标价，同一碗面外地人贵了四元，引发关注。当地市监局还发布了通报，表示将责令该面馆停业整顿，并依据法律法规对其进行立案调查。
但很快，就有山西网友出来给店家解释，面馆所在地属于矿区，不属于旅游区，7元的刀削面是“给矿工的”，还有人解释谐音说，“少四”真正的意思是“少死”，是一种祝福。
情形立刻反转。不少人群情激愤，开始指责博主“没事找事”“11元的面都吃不起”？
同为山西人，在我看来，这事的核心，还真不在面的价格上，也不在店主的本心好坏上，而是熟人为主的人情社会的惯例，与陌生人为主的商业社会原则的矛盾冲突。
在熟人为主的关系社会，很多规则是不必言明的，主打一个潜移默化和心照不宣。推动这套行事逻辑前进的动力，也不是商业社会的“在商言商”，而是需要用“情理”来建立一些行事规则，这就是所谓的“情义无价”。甚至，如果真的明码标价，还可能显得减损了这份“人情”。
其实，我对出现这样的情况并不意外。我去亲戚的路边饭店帮过忙，这种熟客生意，很少有“说多少就是多少”那种明码标价的理念，对于经常来吃的农民、工人，打折抹零，是件稀松平常的事。头一次看到的时候，我也忍不住感慨，这要都是熟人来，生意咋做啊。
家乡的刀削面。
这种熟人为主的关系社会，建立的信任成本是很高的。它需要长期稳定的经营关系，和相对保守封闭的生活环境，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这份关系的维护是“互利”的，而且大家的利益都有相关性，中间不存在被排除的“他者”。
这家面馆所在的区域，原先确实很少有游客会来， 这套人情的逻辑，基本上走得通，没有外来的闯入者，大家见怪不怪，心照不宣。但是，这家面馆的位置，在连接云冈石窟景区和晋华宫矿山公园的必经之路上，也就是说，随着近期来访人流的增加，大量的“陌生人”可能会涌入这个区域，再用传统的熟客生意那套，当然会产生误解和冲突。
乡土社会的很多规则的瓦解，都是近似的原因。在陌生人社会里，没有长期稳定的人情约束，要保证彼此的利益，必须要有一个更清晰合理的规则，由此来最高效地建立双方的知情同意，也就是一种最低限度的信任，从而保障各种社会交往能顺利运作下去。
可以说，现代商业社会的运行逻辑里，清晰的规则是一个必要条件。明码标价，意味着交易过程的程序正当性。
这也有法律依据。按照我国的价格法，经营者销售商品或提供服务时，应当按照政府价格主管部门的规定明码标价，并注明商品的品名、产地、规格、等级、计价单位、价格等或者服务的项目、收费标准等有关情况。
当然，商业规则与传统人情，这中间有可以调和的空间。老板要给矿工留个口子，那就标注上矿工兄弟可以打折，也不是难事。如果游客真的增多了，想改善生活，不能因为本地人习惯了不标，就认为指出明码标价必要性的人“破坏了人情”“寒了人心”。
像“给矿工兄弟的祝福”这样充满人情味的叙事，的确会牵动人性中温暖的一部分。但现代商业社会的运行逻辑，则是要拉出一道防范人性之恶的底线，用清晰的规则，降低信任成本，来提高交易的效率。
近年来的文旅热，让各地都铆足了劲儿要接“泼天富贵”。但大量外来游客的涌入，其实非常考验当地如何建立起、维护好适宜的商业环境。个中可能有冲突、有阵痛，但顺应现代商业发展规律的变化，才是真正的长红之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