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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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呼万唤始出来。
2024年9月19日，中国象棋协会对“中国象棋第一人”王天一先生涉案的情况予以官宣。
我也终于可以静下心来，把这几个月的经历记录下来。
中国象棋协会在9月19日的通报称：
2023年4月，象棋“录音门”事件，引起社会关注。中国象棋协会对此高度重视，会同有关方面开展了深入调查，查明王天一、王跃飞等运动员存在买棋卖棋操纵比赛等违规行为，时间跨度长、频次高，性质非常恶劣，情节非常严重，对象棋运动发展造成了严重损害。
中国象棋协会表示：
“经研究，给予王天一、王跃飞终身禁赛、撤销由中国象棋协会授予的包括特级大师在内的所有技术等级称号的处罚，禁止二人从事和参与中国象棋协会及其会员单位组织或授权组织的所有象棋赛事和活动。”
此时，距离象棋“录音门”事件发生有1年5个月，距离中国象棋元老柳大华先生实名举报有11个月，距离王天一先生被杭州警方带走是4个多月，距离我们第一篇关于此事的报道发出是2个多月，第二篇报道发出则不到一个月。
我事先对王天一先生一无所知，是我几位喜欢下象棋的老友，从2024年5月开始不断给我介绍王天一先生的情况，说他是中国象棋界，这么多年来“不世出”的天才，连续十年、十一年，等级分居全国第一，并且一个人占到了整个中国象棋界流量的至少50%——有朋友甚而说，他能占到80%左右的流量。
然后，最近一直在传王天一先生“出事”了，他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公开露面了——之前他几乎每周都会进行视频直播。棋迷们很关心他，也在用各种方法打探他的下落，甚至通过一个叫“亲付通”的程序，来寻找并确认他在杭州羁押的看守所等等。
朋友们还跟我介绍说，2023年4月前后，中国象棋界闹出一个惊天的丑闻，叫“录音门”。
所谓“录音门”，简单来说，就是两位中国象棋特级大师王跃飞先生与郝继超先生的一段通话录音，在网络上开始传播。这段录音中，两人提及王天一先生，并谈到王跃飞先生、王天一先生参与“买棋”，操纵象棋比赛之事，并疑似提到使用“特殊手段”在比赛中作弊。
这使得象棋界，及其部分棋迷们开始怀疑，王天一先生之前连续十年的排名第一，究竟是怎么来的？王天一先生的真实棋力，是不是确实高人一等？
中国象棋界有位元老级人物柳大华先生，在2023年10月，还在网络上，拿着自己的身份证，实名举报时任国家体育总局棋牌运动管理中心副主任郭莉萍女士。
柳大华先生称，“长期以来，她（郭莉萍）包庇纵容中国象棋界的黑恶势力，公然使用电脑软件，以及现代科技手段，操纵包办国内各种大型比赛的胜负与奖金分配，使得中国象棋这一中华民族文化瑰宝，沦落为一小撮棋界败类买卖胜负受贿牟利的工具。”
柳大华先生还称，郭莉萍女士对中国象棋界的惊天丑闻，不查不问，反而对挺身揭露丑闻的运动员、教练员进行百般打压、打击报复。
对于是否利用“特殊手段”（电脑软件、科技手段）进行作弊的事情，朋友们也讲到这样一个故事。
有位叫郑惟桐的中国象棋特级大师，因为总是被王天一先生压了一头，人称“千年老二”。有一次，郑惟桐先生干脆背着信号屏蔽器，去和王天一先生比赛云云。
这些信息和故事，引起了我的兴趣。于是我开始着手看一些基本的资料，并联系我在浙江的朋友们——因为据说王天一先生是案发在浙江。
很令我吃惊，有两位浙江体制内的朋友反馈，说有司对王天一先生之事，下了很严格的“封口令”，不允许透露，也不允许打探关于他的消息。
这更让我兴趣盎然了。
于是，我开始发动更多的朋友们帮忙。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从三个确凿的比较直接的渠道——当然不是什么象棋迷这类信源，了解到了王天一先生涉案的一些情况和当时的进展。
于是，我写了第一篇报道，并在2024年6月26日，以《涉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 中国象棋“第一人”王天一被调查》为题予以刊发。
这篇报道的核心信息大概是这几点：
1，王天一先生是在2023年4月23日，他35岁生日当天被带走的；
2，办案单位包括杭州警方经侦部门；
3，王天一先生涉嫌的罪名包括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
4，被柳大华先生实名举报的国家体育总局棋牌运动管理中心分管中国象棋项目的副主任郭莉萍女士，已经被调离棋牌运动管理中心，对于柳大华的指控，郭女士称，需要等待组织的正式答复，相信最后会有结论。
报道刊发后，持续发生了一些事情，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首先是网络上对我的各种批评、质疑，也包括人身攻击。网络上有不少这样的视频，以及自媒体文章。
比如这种：
也有通过社交媒体发私信辱骂我的，其中比较典型的，是这个微博上的“就是比你过得好”：
这样的言论，骂我也罢了，还连带家人，我应该怎么办？
还有人称，我是拿了柳大华先生的5万元贿赂，才来写这文章的。
类似的事情，在2023年3月底4月初，我就张继科先生将女友隐私视频给予债主一事发声后，已经有所经历了。但这次报道中国象棋领域的反腐败事件，也要再次遭遇所谓“网暴”，则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尽管在报道之前，有象棋圈的朋友就告诉我，王天一先生的有些粉丝，比较极端。
王天一先生的支持者们另一种“反应”是，冲着我们报社来。他们多次拨打12345市民服务热线电话，说我们造谣污蔑云云，然后12345转过来，报社必须要回复。
我们报社开始转给我，要我去回复那些打电话的人。
这是我当记者21年来，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我内心非常抗拒，一拖再拖，最后，我写了个简短的文字回复，请报社的同事代劳。因为我担心自己直接给那些人所谓投诉的人打电话，会忍不住……
这样的12345电话回复，报社被迫搞了好几次，也实在辛苦我的同事们了。
还有更夸张的事情，有一天，有3位警察也来到我们报社，说接到报警电话云云，必须要来报社进行调查了解。
我不在场，是同事接待的。听完基本情况介绍，警察也很无奈，说怀疑报警是王天一先生的粉丝们所为，并且他们也没见过报警的人……
到7月、8月份，我了解到，王天一先生的案件进一步发酵。
我继续请各方有力的朋友们相助，8月23日，我们刊发了第二篇稿《既涉嫌“买棋”又涉嫌“卖棋” “中国象棋第一人”王天一被批准逮捕》
相比第一篇，我这篇相对做得更扎实一些，信息量可能更大一些，这包括：
1，杭州检方已经批准逮捕了王天一先生。
2，王天一先生所涉及的事项，既涉嫌在比赛中“买棋”，即自己或者通过另一位中国象棋特级大师王跃飞先生给予对手好处，以赢得比赛，获取象棋等级分排名优势；还涉嫌“卖棋”，即收受对手钱财，在比赛中故意输棋。
3，王天先生一和王跃飞先生涉嫌“买棋”的金额，累计超过80万元人民币。
4，王天一先生给予一位浙江籍中国象棋特级大师一场比赛的“让棋费”（好处费），达到20万元。该象棋特级大师前后三次被警方带走调查，其中第三次是在2024年7月初，此后他一直处于“失联”状况。
5，公安机关在办理王天一案中，曾遇到比较多的干扰因素，后来此案“升格”，由上级公安部门督办。
报道发出后，进一步引发了舆论的关注，以及同行们的跟进报道。
据说，王天一先生被批捕之事，当时上了多个热搜的榜首；微信里有一个微信指数，可以看出，在8月25日左右，王天一的微信指数超过了2亿，接近2.5亿。
至于王天一先生的支持者们的反应，有朋友说，有些已经基本死心了，有些还存有幻想，或者说希望，希望这新闻是假的。
有意思的是，通过这两次的报道，在我认识的朋友们里，也“炸”出了七八位中国象棋的爱好者，其中多数也是王天一先生之前的“粉丝”。
王先生的支持者们，继续通过打12345电话，逼迫我们不得不回复。
再者，就是继续写各种自媒体文章来讨伐我。
比如质疑我的“新闻职业道德”：
说实话，对于这篇文章下面的诸多留言，我津津有味地看了好一会。这是点赞量靠前的几则：
也有要举报我的“犯罪事宜”：
据说在视频网站上，还有人拿着自己的身份证，来“实名举报”我的——我没有用过抖音、快手这类视频网站，有朋友告诉我，那上面对我的批评或者说攻击更多。
在9月17日，也就是中国象棋协会官宣王天一先生案件的前两天，还有文章在继续攻击，骂我们是“三流小报”。
我又一次连累了报社，并且让我们的《经济观察报》不幸沦为“三流小报”，真是罪孽深重！
9月19日，中国象棋协会对王天一先生之事，正式官宣。
我觉得，他的粉丝们，这次该死心了吧，结果象棋圈的友人告诉我，依然有些人不死心。还有人称，等以后王天一先生“出来”后，会出资200万元人民币，专门办一个“天一杯”比赛……
另外一个问题，我们的文章里，只点了2位参与买棋卖棋的中国象棋特级大师的名字，也就是王天一先生、王跃飞先生。中国象棋协会的通报，也只点了他二人的名字，中国象棋协会用的措辞是“查明王天一、王跃飞等运动员存在买棋卖棋操纵比赛等违规行为”，这个“等”，都是何许人呢？
就我所知，被公安机关采取强制措施的，可不止王天一先生、王跃飞先生二人啊。
其他那些被批准逮捕，而在看守所，或者暂时被取保候审的象棋特级大师们，中国象棋协会，又会如何处罚呢？如果处罚的话，处罚结果会对外公布么？
